“甄崎？就是那個唯唯諾諾，跟咱們說話都不敢正眼看咱們的小子？”得知甄崎很可能是整件事的幕後元兇，柳齊的眼珠子瞪得老大，甄崎那小子怎麽看都是個沒什麽特別的魂魄，他怎麽會有能力策劃這麽大的陰謀，他又是怎麽和邪修扯上關系的？

“是他。”程喬也不願意相信那個死於車禍的青年會和這種事扯上關系，然而現實就是如此，由不得他們不相信。

“甄崎，楊名，徐怡……哎呀，什麽跟什麽啊，亂死了。”言渺煩躁地抓了抓頭發。

“是啊，太亂了。”程喬輕輕閉上眼，腦子裏不是冥的傷口就是王維墓裏黑漆漆的小空間，以及甄崎那張泛著綠光的扭曲面龐。這其中到底有著怎樣的聯系？

她記得甄崎不止提到她，還提到了程家，難道自己的家族和這件事也有關系？可惜程家就只剩下她一個，別說父母，就是有點血緣的親戚也找不出來了，這些疑問，她想問都不知道能問誰。

不知不覺地，程喬睡了過去，言渺戳了戳喋喋不休的柳齊，兩人默契地退到客臥，把客廳留給程喬休息。和他們比，程喬昨晚的消耗才是最大的。

程喬以為自己這一覺會睡到晚上，結果不到中午就醒了。睜開眼的瞬間，程喬有些茫然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回到柳齊的住處了。

昨晚的經歷簡直是噩夢。

程喬用手蓋住眼睛，感受著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溫度，漸漸地，緊張的情緒得以放松，她振奮地坐起來，起身去臥室看冥。

冥還睡著，不過他的姿勢和他們退出去時稍有不同，估計是他中途醒來過，又睡過去了。

看來他沒有生命危險，程喬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揚，天知道她多怕冥會一睡不醒，或者傷勢在他的睡夢中惡化。

沒事就好，沒事就好。

她退出臥室時，言渺和柳齊已經在客廳了，兩人聽到客廳的動靜，想出來看看程喬怎麽樣，結果就看到她從冥的房間裏出來。

“他怎麽樣？”柳齊望了房門一眼，並沒有去打擾冥的想法。

“還在睡，應該是清醒過。”程喬打了個哈氣，整個人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。要不是剛才睡得頭疼，她還想再睡一會兒。

“先吃點東西吧，我去叫外賣。”柳齊翻出一堆訂餐電話，琢磨著訂什麽外賣好。言渺跑過去一起出謀劃策，興奮的樣子好像她能吃一樣。

看著他們有說有笑，程喬終於完全放松下來，雖然攪進了一場陰謀，歷經了一場生死，但好在大家都還活著。說實在的，昨天和甄崎在那間小黑屋裏面對面時，有那麽個瞬間，她真以為自己會死。

事實上，如果不是冥及時趕到，她就死定了。

能活著的感覺，真是棒極了。

……

柳齊特意給冥訂了份補血的高湯，給程喬也叫了不少有營養又美味的菜肴，菜送來的時候冥還沒醒，程喬把湯放在保溫鍋裏保溫，他們三個則坐在餐桌上享受美食。

言渺不是完全不能吃活人的食物，所以看到她感興趣的還是會偶爾嘗一口，品評下這道菜做得怎麽樣。柳齊常常會反駁言渺的觀點，兩人一言不合就開吵，這種相處方式有時候挺鬧人的，可現在程喬卻覺得幾個人湊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挺好。

他們正鬧著，房門突然開了，赤著上身的冥搖搖晃晃地走出來，看樣子是想上廁所。

“他竟然會上廁所！”柳齊壓低聲音，一臉驚奇地說。

程喬無語，冥也是人，會上廁所很奇怪嗎？

“我也以為像他這樣的大神不需要上廁所呢！”言渺撅著小嘴，伸長了脖子往衛生間的方向看。

程喬懷疑這丫頭很想進去圍觀。

冥在廁所的時間有點長，三人從最開始的好奇漸漸轉變為擔心，生怕受傷太重的冥暈在廁所裏。

就在他們商議著要不要進去看看的時候，衛生間的門開了，冥出來時臉上掛著點水漬，原來是在裏面洗漱。

“感覺怎麽樣？餓不餓？來來來，吃點東西吧！”柳齊熱情地招呼著，言渺殷勤地去拿保溫的高湯，只有程喬傻呆呆地坐著，心裏很想做點什麽，動作上卻不知道能做什麽。

冥也沒客氣，拉開凳子坐在程喬旁邊。

近距離挨著個赤著上身的男人，程喬有點臉紅，可只要看到那些或大或小的傷口，她的臉就會由紅轉白，想問冥昨晚怎麽回事，卻怎麽都問不出口。

最後還是柳齊壓制不住好奇心，率先提問，冥看看他，放下湯碗，表情也嚴肅起來。

三人同時屏住呼吸，直覺告訴他們，冥接下來要說的，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。

“程喬。”冥先叫了她的名字，然後再慢慢轉過頭看向她。

程喬的心一點點加快，不明白他為什麽第一個點名自己。

“昨晚那個人，跟你說了什麽？”不知是不是受傷虛弱的緣故，冥說話的語氣並不像平時那麽冰冷生硬。程喬想了下，估計冥問的是甄崎，就把自己進入墓園遇到甄崎，到後來被甄崎推進王維的墓穴，再到小黑屋對峙的所有經過覆述一遍。

“他跟你提到了程家？”冥的眉頭皺了皺，程喬不明就裏，只好點頭。

冥輕輕嘆了口氣，表情有些覆雜，三人空有一肚子的疑問卻沒人敢打斷冥的沈思，只能等到他自己想說的時候再說。

幾分鐘後，冥再次看向程喬，不自然地挑起嘴角，算是笑了笑，說：“我一直希望你能遠離這些是是非非，輕松快樂地過一輩子，沒想到你還是卷了進來。”

這回輪到程喬皺眉了，她完全聽不懂冥這話的意思。

“你出生的時候身體不是特別好，你的父母希望你能過普通人的生活，不要再牽扯到這些事情之中，所以他們想帶你出國，只要離開這裏，有些事或許就能終結。”

冥望向餐廳對面的玻璃，目光變得很深遠，仿佛能透過這扇玻璃看到過去的事。

“可是，程家人的責任豈是說甩就能甩得脫的，”他忽然笑了，笑容有些蒼涼，有些落寞，“你一定很想知道，身體健康的父母為什麽會突然離世，其實他們不是出了意外，而是遇到了勁敵。”

誰都不知道下面是否真有地府，即使有，也沒見真有黑白無常牛頭馬面來收拾在陽間作惡的鬼魂。天不管地不管，活人只好自強不息，漸漸地，幾個專註修行的家族挺身而出，背負了審判游蕩在陽間的亡魂的重任。

程家，就是這幾個家族之一。

當年的程家在修道界也是小有名氣，百年間出過兩位得大道者，世人都以為程家人天資聰穎，實際上，程家能得到上天垂青，除了努力之外，更多的是因為程家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，他們願意犧牲自己，來成全這冥冥之中的平衡。

審判亡魂的家族要常年流蕩在外，根本沒時間修煉，也就很難再成大道，幾百年後，這幾個家族被修道界正式除名，後世子孫有的泯滅眾人，有的還在摸索著修煉的法門，幻想著有朝一日能重樹家族的聲威。

只有程家多年來始終堅持著在各方游走，審判每個不肯離去的亡魂，尤其是那些蓄意害人殺人的亡魂，程家處理起來從不手軟。

程家的剛正不阿不僅會得罪鬼，還會得罪人，比如那些尋找適合的鬼魂煉鬼的邪修。在鬼和邪修的雙重夾擊下，程家人死的死殘的殘，到了程喬爺爺這一輩就只剩下他們這一支了。

程喬爺爺不想唯一的兒子走自己的老路，時代不同了，別的家族都已放棄，就剩程家一家獨木難支，他們也沒必要堅守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。可程喬的父親從小就展現出極高的修煉天賦，十二歲就能消滅厲鬼，這讓程喬的爺爺意識到，兒子註定會走上審判人之路。

他勸過，可程喬的父親聽不進去，那時候程喬父親以為程家能夠在自己的手上振興，萬萬沒想到，他十九歲那年，程喬爺爺被害身亡，他聯系了幾家和程家有來往的修道家族和門派，希望借助他們的勢力幫助父親報仇，可這幾個家族以忙於修煉為名拒絕了他。

這一系列的突變改變了程喬父親的念頭，他不想再執著於審判與抓鬼，也不想重回修道界，他只希望自己、程家的子孫後代能夠像普通人一樣簡單快樂地生活。一味不求回報的付出換來了什麽？他們舍死忘生又換來了什麽？他們的付出太廉價，他們的命也太廉價了。

打那之後，程喬的父親隱姓埋名做回普通人，然而程家血緣的特殊性使得他想躲，有時候也躲不掉。

程喬的母親就是程喬父親偶然間救下來的，程喬母親那時候還是個學生，對救了她的恩人千恩萬謝，那一刻，程喬父親那顆心灰意冷的心重新溫熱，多次接觸後，兩人相知，相戀，後來結婚生女。

程喬母親覺得程家的堅持是大善之舉，她不介意自己身臨險境，卻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整天走在刀鋒上，二人商量後決定移民，離開這裏，那些麻煩就不會再找上他們。他們有心避世，這個世界卻不願意放過他們，不僅程喬的父親被殺，母親也沒能逃過一死，要不是程喬是程家唯一的血脈，對殺人者還有些利用價值的話，程喬也早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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